世人道葉青圓粗鄙不堪,大字不識一個,枉為葉澤孫女。
葉澤何許人?那可是滿腹經綸、學富五車的大儒。曾貴為帝師,對聖人的影響極為深遠。
如他這般的能人,竟也教不好自家孫女,由此可見,那葉青圓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。
然而,就是這塊從江南山林走出來的朽木,不聲不響的把上京公卿中最好的那棵大白菜給拱了!
世人無不痛心疾首,扼腕歎息,百裡三郎這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。
又有知情人打抱不平,直罵葉青圓不要臉,棒打鴛鴦,橫刀奪愛,詛咒她一輩子獨守空閨,難得善終!
時間證明瞭他們卓絕的遠見。挾恩圖報,到頭來都難得圓滿!
誠然,強扭的瓜不甜。但葉青圓就不愛吃甜瓜,百裡淵這根苦瓜正對她胃口。
所以即便空閨獨守也冇什麼所謂,畢竟,那人已經綁在了她的繩上。就算他是塊頑石,來日方長,她總能將他捂熱。
自懷孕以來,葉青圓一個人時,總愛理一理與百裡淵這些年來的糾纏,才發現他倆的故事始於美色。
四年前,孟春。
素秋數了數錢袋裡的銅板,蹙眉問道:“娘子,今晚想吃什麼?”
葉青圓笑著戳了戳她的腦袋。“放心,不會是山珍海味,但肉不能少!就買一斤豬肉吧!”
“豬肉那麼貴,我們連沽一兩的錢都冇有!娘子,家主說勤儉節約纔是持家的正道。”
“小財迷,逗你玩的。不過肉還是得買,等會把繡品交了,便去趟肉肆,阿翁剛剛病癒,需要好好補補。”
“也是。啊!”
素秋一聲驚叫,葉青圓應聲看去,發現她一腳踩在了狗屎上,隨即哈哈大笑。
“我們今天去賭一把如何?”
“娘子就知道取笑奴!”
素秋嗔道,懊惱在枯草上蹭鞋底,但臭味並未有所消減。
“娘子等奴一會,奴去河邊洗洗。”
“去吧,小心些。”
春寒料峭,路邊一株野梅開得正俏。葉青圓隨手摘了一枝,還未來得及細看,素秋的尖叫聲再一次響起來。
葉青圓心中一緊,忙丟了花,朝路下方的小河奔去。
“素秋,你怎麼了?”
“奴……奴……”
葉青圓看到河邊趴著的人時,也是一驚。那人正是她後來的郎君百裡三郎。
他一身粗布麻衣無一處完整,上身壓著的河岸一片猩紅,而下半身不知在河裡泡了多久。
死人?
素秋臉色慘白的坐在地上,整個人都在發顫,見到她時眼裡重新有了光芒,抓救命稻草般,緊緊的抓著她的手臂,躲到她身後。
“彆怕。”葉青圓拍了拍她的手背,繼續走向那人。
驚魂未定的素秋見狀哀求道:“娘子,我們趕緊走吧。”
“既然遇到了,不確定下他的死活,我心難安。”
她撿起樹枝,提心吊膽的搓了搓那人,冇動。又加了三分力繼續戳,還是冇動!
死人,葉青圓六歲就見過了,那一年阿孃就死在她懷裡。暴死荒野的卻是頭一次見。
說不怕肯定是假的。為了確認此人死活,她還是壯著膽子,傾身去探他的鼻息。
“娘……娘子,這人可還活著?”
“尚有一息。如今天寒,快來搭把手,將他拖上來。”
“哦。”
二人合力將男子拖上岸。葉青圓歇了口氣,順手扒開男子覆臉的頭髮,看清他的樣貌時不由一怔。
隻見他劍眉入鬢,挺鼻薄唇,燕頷虎頸,竟不似凡塵之人。
隻那一眼,葉青圓便將他刻進了心裡,生了與他白頭的執念。
葉青圓歎了口氣,抬頭望著正在縫製嬰兒小衣的素秋。
“你可還記得初見三郎時的情形?”
“娘子提那白眼狼作甚!”
素秋冇好氣的答到,那狗東西,若不是娘子嫁了他,她才懶得理他!
葉青圓瞪她:“素秋,不許你這麼說他。”
素秋癟了癟嘴,十分勉強的答道:“好吧,看在小郎君的份上,不與他計較。”
葉青圓笑道:“貧嘴。”
思緒又飛回了四年前。
那時的她對他一見鐘情。色令智昏的,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非要帶他回家。
“娘子,我們還是去找裡正吧,這人身份不明,萬一是歹人怎麼辦?”
“哪有這麼好看的歹人!”
“娘子你——你——”
素秋急得直跺腳。
“彆你你你了,快去找福伯,將牛車趕來,帶人回去纔是正經。”
“娘子。你瞧他一身傷,哪是我們養得起的!還是交給裡正吧。”
“財迷。你家娘子我繡工了得,多繡點繡品,哪有養不活的。”見素秋又要開口,她忙伸手捂住她的嘴。
“阿翁說過要廣結善緣,不以善小而不為,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。這麼大的善,他肯定會支援的。聽我的,快去吧。”
葉青圓挑了挑眉,素秋最聽的話,果然,一抬出阿翁,她就不反駁了。
“葉青圓,出來!”
一聲怒喝將葉青圓震醒。她喝了杯水壓了壓驚,才由素秋扶著出了房間。
葉青圓在石桌前坐定,盯著百裡淵身後的蘇雲容笑著問道:“三郎,尋我何事?”
百裡淵壓著滿腔怒火,將蘇雲容推了出來,指著她臉上的手印,咬牙切齒的問道:“可是你所為?”
“是。”她葉青圓從不惹是生非,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。若非蘇雲容挑釁在先,她又怎會動手打人!
“不過萬事皆有因果,你何不問一問你的表妹,她為何會挨這一巴掌!
蘇雲容掩麵而泣:“表哥,我今日路過花園,不過是隨口說了句表嫂的玩笑,她就……就……”
素秋狠狠的瞪著蘇雲容。“撒謊,明明是你……”
蘇雲容的貼身丫鬟衝過來,抬手就甩了素秋一巴掌。“主子說話,哪輪得到你這賤婢插嘴!”
葉青圓起身,將素秋護到身後。“那為得主子吩咐就對人出手又適合道理!還是說你家娘子平日就是這般管教你們的?”
百裡淵的目光落到葉青圓略顯圓潤的腹部時,心中怒火越發旺盛。
“鄉野村婦,隻知逞口舌之快,雲容乃清河名門,家教修養豈容你質疑?還不快快向她道歉!”
“道歉?”葉青圓冷笑。
“是。隻要你誠心道歉,今日之事便就此揭過,母親那……”
“表哥,不——”
百裡淵瞪了蘇雲容一眼,嚇得她趕緊閉嘴。
“道歉!”
百裡淵冷鄙夷的目光像一把利劍,無情的將葉青圓刺穿。她看著他,心中一片冰涼。“三郎,你就如此不信任我?”
“信任?嗬。四年前,我給了你信任,可你回報我的是什麼?”
他的信任?葉青圓轉過頭,淚水不受控製的滑落,她回報給他的是這段毫無感情根基的婚姻。
“今日我若不道歉,你會如何?”
“憑道歉就想了結此事?”
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婦人,在仆從的簇擁下走了過來。
“母親。”
葉青圓與百裡淵齊齊拜道。
“姨母。”蘇雲容哭著投到蘇氏的懷裡。
“您要為侄女做主啊!”
“好孩子,姨母這不是來了嗎。放心,姨母定會為你討回公道。”
葉青圓看著那抱作一團的二人,右眼皮直跳得厲害。
蘇氏安慰好蘇雲容後,厲聲斥責道:“葉青圓,國公府不似鄉野,容不得你撒野。國有國法,念你身懷有孕,便罰你去祠堂反省。王嬤嬤。”
“老奴在。”
“帶少夫人過去,不到三個時辰,不得讓她起來。”
百裡淵瞥眼葉青圓的肚子,道:“母親。”
“不必多說。不過是懷了身孕,還不至於體弱到不能跪!”